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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索马里援外的日子

作者:1960级高一 高云鹏 点击次数:3185次 创建时间:2019-04-25

现在一说起索马里,我们脑海中首先浮起的那一定就是索马里的海盗和索马里国内的战乱,但是四十多年前的索马里完全是另外一个情景。

索马里位于非洲东北部,扼红海口,控制苏伊士运河通向印度洋的海运通道,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二战以前索马里作为殖民地长期被意大利占领达六十年之久。其时索马里的政治经济都掌握在意大利人手中。包括教育,学校都使用意大利语。在上层乃至一般老百姓之间除了索马里母语之外,意大利语是外事活动使用的官方语言。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索马里在西亚德·巴雷总统的领导下,实行的是他称之为"科学社会主义"的制度。在国防上完全依赖苏联,经济上也提倡自力更生,寻求社会主义国家的帮助。

我们国家在经历了多年的“文化大革命”之后,国家经济困难,人民生活拮据,但是为了履行我们的国际主义义务,仍然对非洲一些贫穷落后的非洲国家提供了不少力所能及的经济援助。最重要也是投入最大的是"坦赞铁路"项目,再就是援助索马里的贝布公路项目。

贝布公路起点是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西北一个重镇,贝莱特文,终点在意大利北部的一个城市布劳,全程一千多公里。在贝布公路项目之前,我国已经援建了"乔哈尔水稻实验农场","摩加迪沙卷烟厂","索马里议会大厦"和"索马里国家大剧院"。

贝布公路项目从一九七三年七月开始,到一九七七年结束,一共五年多。七月,我作为意大利语翻译,和项目组的张云组长一行十几人作为先遣队第一批出发赴索马里。

那个年代我们国家没有自己飞往国外的国际航班,我们乘坐巴基斯坦航空公司的飞机第一站到也门的亚丁。在那个火炉一样的城市旅馆里面等了三天,才换上了飞往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的飞机。

公路建设指挥部设在了摩加迪沙的一个已经废弃了的所谓的国际博览会的展览馆里面,说是国际博览会其实就是一个零零落落散布着的十几座很简陋的房子的沙土地院落。

(附照片1: 展览馆外景,拱形大门里面即是工程领导小组驻地,右边是我国援助修建的大剧院)

先遣组到达以后,马不停蹄的开展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一方面与索方政府有关部门密切的联系,商讨工程开工的各种技术,后勤,安全,劳工等方面的安排,一方面妥善安排先遣组自己的生活。并为大部队到来做紧锣密鼓的前期准备。

到一个自然地理,社会制度,人情风俗完全不同,我们没有一点基础的的非洲国家完成一个这么大的工程,困难是可想而知的。索马里一穷二白,没有原料,没有设备没有技术工人,不可能给我们的工程提供任何帮助。我们除了要高质量的修建一个一千多公里的公路,还要把当地祖祖辈辈在荆棘丛中放牧的的牧民培训成能够担当修筑现代公路的大工人。施工中遇到的困难千千万,最后我工程项目500多干部,工程师,技术人员,后勤人员,以及索马里的工人,齐心协力高质量完成了贝布公路的援外任务,获得了我国援外工程的银质奖章。

 (附图2: 参加工程建设纪念证书)

项目开始以后,大批技术人员,工人迅速的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家,大批设备和材料陆续通过海运到达摩加迪沙港口。

我的主要工作就是与索马里政府接洽,与港口有关部门建立紧密联系,甚至与具体从事海关业务的工作人员,港口码头的装卸工人,仓库管理人员建立友好的合作关系,争取为我工程所需设备和材料尽快安全的出关,运到前方工地。

索马里海岸线平直,没有像样的港口。大型货运船舶不能进港停泊。为我工程运送大批材料和设备的远洋货船要抛锚在远离岸边的深水区、成千上万吨的钢材、水泥、发电机、装卸卡车、筑路工程机械,甚至野外工地使用的活动房子、人员生活必须的一切用具,包括卧具炊具、锅碗瓢盆都要从国内通过海运拉来。从在深水中漂泊的货轮上卸到一个用运量极其有限的小拖轮转移到岸边,再用不大的吊车卸到码头。

由于索马里海岸没有港湾,货船基本就是直接抛锚停泊在印度洋中,船舶整年在强烈的海风和洋流中剧烈摇动。从船舱中吊起的货物经常碰撞船舱,设备损坏,作业极不安全。从大船上卸到在风浪中上下颠簸的小拖船上更是惊心动魄。每膄货轮到来我都要乘着小小的拖船来到大货轮的船舷下,在拖船与货轮之间上下相差几米的晃动中,不失时机地抓住货轮上扔下的软梯,在货轮不停的摇摆中爬到货轮甲板。这样惊心动魄的行动日复一日,我奇迹般的尽然没有一次失手掉下大海。(当然,失手的结果就是在两条船的夹缝中被挤压成肉饼。)。有些货轮带有一个帆布做的大吊桶。我上下货船就乘坐这个吊桶,这是最优越的待遇了。

(附图3:坐拖轮去货轮)

(附图4: 乘帆布桶上下轮)

上船除了和船长接洽,办理手续,还要下到船舱查看货物。船舱深邃,在风浪中摇摆的船舱里面最容易晕船,仔细验货后才能到甲板上透透气。一次,船上的新加坡大副说:你们援外精神真叫人佩服。

几年下来,整个工程所需的约500台大型设备,几十万吨的物资材料都是这样艰苦的转运到港。没有发生一件事故。保证了工程的顺利进行。

(附图5:装卸大型设备)

工程进入高峰全面开展的时候,需要大批技术工人和干部。这时候靠空运来不及,决定500名工程人员坐大型邮轮远华号来索马里。为了迎接我们的战友,准备工作从三个月之前遍开始。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没有可停靠的码头。远华轮要停靠在唯一的一个有码头的港口-基斯马尤港。我们提前一周去基斯马尤为迎接这500名战友做准备。从摩加迪沙出发那天,适逢索马里罕见的瓢泼大雨,我们和索马里的联络官乘坐两部越野车在索马里南方的稀疏密林中的粘性极强红土路上每前进几百公尺便要下车清除粘在车轮上的泥巴,有时还要互相拖救。直到天黑还没有走出一百公里。在荒芜的树林中不可能再前进了。只好就地宿营。所谓宿营就是在车里坐着休息。索马里地处热带,夜里也是酷热难挨,但是在密实的林间草丛中,毒蛇,不知名的毒虫随时都可以爬到车内,哪敢打开车窗透气。在浓郁的香茅草气味中迷迷糊糊的挨过最艰苦的黎明前的黑暗,我们在第一缕晨光中在车外的林间空地上,简单吃了带来的干粮为了不引起一群在树冠间路过的猴子对我们的美食的注意,草草收拾,继续向基斯马尤进发。

(附图6:和索马里联络官一起去基斯马)

在基斯马尤的历史中,从来没有来过中国人,我们的到来引起这里人们的极大好奇。

几天后,二十几辆来迎接这500人的大轿车一字停在港口的码头上,码头边巨大的远华轮应该是基斯马尤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景象。

(附图7:运送援外工人的耀华轮照片)

索马里炎热干旱。公路经过的地段都是稀疏的草原沙漠地带,一年降雨只有300毫米,没有一条河流,更没有胡泊。雨季时积攒下的小雨坑是周围牧民的生活用水,也是他们放牧的牛羊骆驼和各种野生动物的唯一水源。每年旱季末期,大批的牲畜和野生动物由于集水坑的干涸倒毙在水坑周围,腐烂的尸臭味几公里之外都要掩鼻。更有饥渴的飞鸟把刚刚铺设了沥青的公路误认是水面,扑下去粘在还没有凝固的沥青油上。

要在1000公里的路段上多处同时开始修路,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几千中索修路人员的喝水、做饭、洗澡洗脸用水。同时还要解决大量的筑路用水。

为此,我国事先派出打井队,在公路沿线打了几十口井。这些井虽然水质很差,但是除了我们工程用水之外,所有打出的水井,不论人类是否可以饮用,一律允许索马里老百姓无偿取用,包括他们的牛羊骆驼。此举为公路沿线索马里牧民解决了极大的人畜用水问题,受到老百姓的由衷感谢。

不仅如此,就连野生动物和鸟类都大大的受益。有一次我住在一个公路施工队的营地,早上去附近的水井看见水井周围的湿地落满了各种野鸟。这些鸟饥渴难耐,根本不顾是否有人,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贪婪地喝着井边水坑里的水。天空还有好几群不同的鸟在盘旋,依次等待地上的鸟喝了飞走,才能落下来解渴。

除了水的问题,工程队还有一个吃食问题。

我们做饭所用副食品都从国内采购,海运过来。花椒大料姜粉辣椒一应俱全。但新鲜蔬菜问题一时很难解决。

干旱的索马里不种蔬菜,也买不到蔬菜,索马里人习惯饿了吃肉,渴了喝奶(羊奶,牛奶,骆驼奶),除了首都的市场上有一点供给外国人的简单蔬菜外,施工沿线根本就一棵菜也见不到。不吃蔬菜,加上炎热的天气,极易上火。为此,很快各施工队就组织后勤人员在驻地开荒种菜。索马里地处热带,温度高,有水,菜苗生长很快。在索马里第三个年头的时候,我下到施工队工作,我种的西红柿结的果实磊磊。可惜半夜竟被偷入菜园的豪猪糟蹋了很多。

解决了蔬菜问题,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吃上猪肉。

索马里是伊斯兰国家,不吃猪肉,也不养殖猪。没有猪肉。只有牛羊肉,骆驼肉。施工人员绝大部分来自天天吃猪肉的四川,不习惯吃牛羊肉,骆驼肉更不能适应。天天在市场搜寻买鸡,很快就把市场的鸡买绝了。在这里,讲一个趣事。我们的采购员在市场转了半天看不见一只鸡。他灵机一动,捏着喉咙,对着围上来的兜售肉类的索马里人学公鸡打鸣。围着的人一声哄笑马上各自散开。一会功夫每个人提着一只公鸡回来。不能用语音和索马里人沟通的采购员哭笑不得:他想买母鸡!这时我们聪明的采购员摇摇头,蹲下做出母鸡的样子,嘴里咯咯的叫着,还用手比划着从后面摸出一个鸡蛋来。这些索马里人又是一阵笑,散开了一会每个人抱来一只母鸡。

为了解决吃猪肉的问题,我们想了很多办法。

后来,我们自己生产的蔬菜多了,每当从祖国来的货轮来了,我们便带着我们的蔬菜上船与船上的猪肉交换。但数量不会很大,只能"打打牙祭"。

索马里的野生动物很多,并且这些从来没有见过汽车的动物对汽车的速度总是估计不足,经常有我们施工单位的汽车在半完工的路上撞死各种羚羊、野猪、狍子,还有在公路上寻找食物的飞禽。但这些"山珍海味"却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美味。不管我们的厨师如何使出浑身解数,做出来的山珍野味总是又干又糙,难以下咽。

处于赤道的索马里有很多热带疾病,我们这些温带去的人对于这些疾病一点免疫力都没有。特别是有名的"登革热"。这种病来源于蚊子的叮咬。雨季时,这种蚊子非常猖狂,隔着厚厚的工作服也能把它嘴上的针管刺到人的肉里。感染了登革热,潜伏期毫无症状,但起病很快。第一次是到索马里以后的第三个年头的夏天。炎热的一天,正在港口的广场上照看我们的工人运走一批钢筋。突然感觉头疼,浑身无力,心慌。回到驻地休息一阵不见缓解。同事把我送到我们的医疗队,诊断是登革热。当时,对付登革热没有特效药,只能对症吃一点缓解痛苦的药。在我们医疗队的精心照料下,一周后算是痊愈了。但痊愈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无论吃什么东西,嘴里的感觉都是苦的。一点食欲都没有。又亏是厨师想尽一切办法,专门小灶做我能够咽下一点的东西,助我度过了恢复期。

得了一次登革热,身体里不产生免疫,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再一次得这个病。那一年的夏天我得了两次。

四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我的使命结束了。留下青春的四年,留给索马里人民一条交通大动脉,留给他们对于美好未来的希望,我带着对这个民族的祝福,离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国度,回到了我亲爱的祖国。

(附图8:採沙石)

(附图9:装原料)

附图10:铺路基)

(附图11:已培训好的索马里工人操作铺油机)

附图12: 已筑好路基的贝布公路一段)